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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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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機王叔與謝白景一道,將柯江送上了樓。王叔是一位見過大世面的、很有職業素養的專業司機,上回送醉酒的謝白景,這回送醉酒的柯江,都很一視同仁。信奉老板說啥就是啥,絕不二話。哪怕他上回看出柯小少爺心懷不軌,這回也看見兩人在車裏那纏綿的親吻,仍能面不改色地一路扶著柯江至客廳的沙發,禮貌地詢問:“還需要我留在這裏照顧柯總嗎?”

謝白景站在一旁,沈默幾秒,道:“麻煩您把他扶到床上去。”

司機一楞,這次的走向跟上回不是很像,但仍上前去,將柯江扶至主臥的床榻上。柯江既是玩了一整夜,又喝酒過量,從車上下來時就已疲乏得睜不開眼,方才在沙發上坐的那麽兩分鐘,已經打起了小呼嚕,現在又被人一挪一搬,又被吵醒,皺著眉頭嘟嘟囔囔起來。王叔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平在床上,心想這謝白景年紀輕輕,看著也不是很像會照顧人的,站起身來,道:“謝先生,不如我還是留下來吧。”

謝白景心想,他如果足夠理智,就應該讓人留下來照顧這個酒鬼。他把柯江給帶回家,已經仁至義盡。

但他卻說:“已經很晚了,您先回去休息吧。”

王叔很快便離開了。已是淩晨三點多,外面仍是昏黑的,只有少許燈火還在閃爍。而謝白景面前的床上,躺了個很不老實的柯江,看樣子是絲毫不打算對方才車上的一吻作何解釋,占完人便宜就開始裝瘋賣傻,一會歪頭,一會扭肩膀,嘴裏念個沒完,一會說要喝水,一會說熱,一會又說冷,還叨叨頭疼。身上的薄薄衛衣被他動得亂七八糟,露出平坦白皙的窄腰,有不大明顯的腹肌線條,與兩道人魚線深入褲子裏。謝白景眉頭一跳一跳,倒了溫水過來,捏著下巴給人灌了兩口,又有些粗魯地將那掀起的衛衣扯平,一手將人的肩膀按在床上。

柯江就像是被他釘住了似的,試探地動了動手腳,感到謝白景的力度加大,立馬識時務地定住,像被翻了個兒的小烏龜。

謝白景神色稍緩:“睡覺。”

柯江笑起來:“我不。”

“酒品這麽差,又為什麽要喝這麽多?”

柯江一涉及問句,就有些糊塗了,嘟囔了幾個字,幾乎不能拼湊成句。謝白景心想他自己也是真有閑心,跟一個喝醉了的人說什麽?他慢慢松開了手,起身去儲物間裏找藥箱,看看有沒有解酒藥,無果,他又空著手回到柯江的房間時,發現床上那人已緊閉著眼睛,睡得四仰八叉。他整個人都大敞著,毫不防備,頭偏到一邊去。他的頭發有些狼狽地亂糟糟,嘴微微張開,小聲地打著呼嚕。按照他這個睡法,估計明天枕頭都得是濕的,

謝白景定定地看了一會,伸出手,修長的手指尖將男人的嘴唇給合上。他決定把被子蓋上後,緊接著便走人回房睡覺。

第二日中午,柯江迷迷瞪瞪地坐起來,腦袋還在發暈,頭痛得很。他睜著眼睛盯著墻壁半晌,毫不猶豫地倒下,想繼續睡——

柯江的喉嚨動了動:“嗯?”

他穿著自己的睡衣。

柯江酒量了得,就算半醉,也不至於喝斷片。他還記得昨夜是謝白景將他帶回家的,盡管到家之後,他因為太困倦,事情已記不清了。他再一次坐起身,環顧四周,發覺自己昨日穿的外衣、鞋襪都已不見,身上穿著自己的睡衣,赤著腳。他去臥室裏的洗手間看了眼,自己頭發亂七八糟的,低頭嗅了嗅,身上隱隱還有股酒氣。

莫非是小謝給他換的衣服?

柯江心情不免大好,沖了個淋浴,換身衣服再出房門。謝白景不在家,這他已習慣了。餐桌上放著尚溫的飯菜,看起來是阿姨的手藝。他嘗了一口,已經不夠熱了,放下筷子讓人再送一份來。他給自己倒了杯牛奶,在等待的間隙,給謝白景發微信:昨晚是你照顧的我?辛苦你了小謝。

謝白景過了兩三分鐘才回覆:王叔的功勞。

柯江又有些失望,不過並不出他意料。謝白景太過戒備,似被層層冰山封起來,想要真打動人心實在不易。他尚且有些模糊的印象,在昨夜的車上他借著酒意壯膽,博得美人香澤,沒挨打沒挨罵,還結結實實親了一會。當時只覺得挺高興,現在清醒過來回想,小孩兒怕不是已經松動了?要人考慮的事兒,是不是也考慮得差不多了?畢竟在這之前,他提句跟處對象有關的句子,都得被人給臉色看。看來烈男也怕纏郎,努力總會有回報,怪不得是至理名言呢。

有人送午餐過來,柯江心情不錯,吃了個七七八八。宿醉後身體還是很不舒服,他又懶得喊人來按摩送藥,吃完便回床躺屍。躺到一半想起爺爺的吩咐,今日本來是該去公司的,身子僵了一僵。

柯江翻了個身,將頭埋進枕頭裏,自言自語:“明天再說,明天再說。”

柯江拖拖拉拉了幾天,終於還是害怕真傷了老爺子的心,正式回公司工作。他沒那麽大野心,人生在世,快樂最重要嘛,柯家已足夠富貴,哪怕日後家道中落,也足夠幾輩子吃飽穿暖,何苦費那個力氣鉆營牟利,還想當皇帝不成。但他也能理解,他爺爺一片庇佑之心,生怕在其百年之後,這個沒心沒肺沒什麽本事的小孫子從雲端跌落下來,無從立足。雖然多年來被小孫子插科打諢賣萌撒嬌的給糊弄過去,但這次是正兒八經的,決心不再高拿輕放了。待他到了公司,原本身邊那幾個陪著他玩隨他任性的助理員工都不見,來了個以前跟著他爸的、按理說是叔叔輩的特助專門盯著他,勢必要讓頑劣的柯小少爺回歸正軌。

他活了二十幾年,真正意義上開始工作起來。做不好就重做,重做不了便再重做,折磨得他生不如死。老爺子不知讓誰查了他過往幾年的賬單,又怒一場——柯江其實花費得不算多,比起同輩紈絝而言,他亦不過分追求豪車豪宅。他最多的開支,都是給人的投資。要麽是給徐立造的,要麽是什麽狐朋狗友騙的,積年累月下來,成了不大不小的一筆數目。他年紀輕時,因為人傻錢多,往外撒錢還沒聽到聲響的經歷多了去。上面忙又安排人來,為他打理資產。柯江有些不舒服,他現在手上的錢,要麽是每年的零花,要麽是長輩給的禮物,要麽是股份給的分紅,給他了就算是他的了,怎麽還管上他怎麽花呢?

柯老爺子瞧出他不樂意,怒道:“我倒寧願你全拿去買車玩樂,我都不會這麽說你!”

柯江訕訕地:“那我現在改拿去買車唄?”

老爺子當即吹胡子瞪眼,他又笑,潔白的牙齒很整齊,頰邊有一個小窩,不管事情是非,疊聲道:“我錯了我錯了,您饒了我吧!我再也不了!”

這才作罷。只是柯老爺子瞥了瞥,發覺柯江往一部戲投了些錢。他眼睛微微瞇了瞇,未作聲響,老僧入定般聽著孫子溫聲笑臉地給他討好撒嬌,半晌,才露出些縱容得無可奈何的笑意來。

柯江被家裏與工作困得焦頭爛額,謝白景也沒在閑著。喧囂的風波與熱度慢慢下去,他全身心都為著呂導的那部電視劇作準備。他要演的角色出場並不多,在劇情上卻是貫穿著的,人設討喜作用突出,著實為人人眼紅的好位置。一塊肉都快被塞進嘴裏,豈有自己不爭取的道理。謝白景本就拼命,最近更甚,將原本的小說都看了數遍,劇本初稿快被翻爛,表演課從早上到晚,來磋磨這一個角色的戲份。連他的助理與老師都嘖嘖稱奇,覺得他大可不必如此,小李就這樣講:“你已經夠可以的了,至於嗎。小謝,你本來條件就可以,再說了……”

再說了,還有小柯總為你保駕護航呢。小李腹誹,他若是有這麽個金主,早就在圈子裏橫著走。

謝白景神色仍是淡淡的,根本無心理會小李的弦外之音。數個月的磨練,已讓他的氣質有些微妙的變化。去年柯江與他初見時,他還是個沈默寡言、戒備孤立的普通學生,他的英俊完全純天然,未經打理與包裝,仿佛璞玉一塊,仿佛未出鞘的劍,說出的一些話,讓他自己回想都覺得好笑。而現在他依舊話不多,然而俊朗氣度卻仿佛帶著刀鋒的銳利,雖還有稚嫩之處,卻已不能泯然眾人,不靠衣裝也無人輕看。假若柯江當時遇見的是現在的他,還真不一定敢主動上前,試圖褻玩。

但兩人就是再忙,還是會回去的。

要回去,便是兩人同居一室。柯江的主要工作內容有一半在於應酬,哪怕他再不喜歡,也有的是人奉旨逼他融入正經圈子裏。按照往常,他定是在應酬結束後直接住酒店,現在卻執著地讓人給他送回家去。而謝白景亦忙著工作,也要到晚上才回來,兩人同是天涯淪落人,雖一個被逼無奈,一個心甘情願,但時常還能在家裏碰上個照面。柯江沒再喝醉過,也沒再提過那麽一個醉酒中的親吻。過了保質期的暧昧,再挑明就像唱獨角戲般尷尬。

他不提,謝白景更不會提。謝白景在有空有精力的時候,偶爾會做些簡易的夜宵,說是給他自己吃的,每回的分量卻都多做了些。

柯江就坐在吧臺旁的小高椅上,一邊埋頭吃拌面,一邊好奇:“哎,公司沒要你減肥?”

謝白景坐在裏側無聲地吃,他的吃相比柯江這個正牌貴少爺還要文雅幾分,聞言筷子停住:“減肥?”

“我看有不少演戲的唱歌的,都得控制體重啊,一頓飯都不敢多吃。張雲天有好幾個女朋友就是拍戲的,”柯江提起筷子,往嘴裏放了團空氣,大大張口,作出模仿的樣子,“有一個女孩兒,一起吃飯的時候,她夾一塊肉,嘴巴這樣動動,偷偷背過頭去吐了。”

他模仿的動作實在誇張,謝白景的唇角不免小幅度地彎了彎,“我還不用。”

柯江眼睛也彎彎:“我看你也不用減,已經很瘦很瘦了。”

拋開別的不談,柯江確實有讓人喜歡他的天賦。他去過的國家比謝白景去過的城市還多,沒架子,知趣又幽默,臉上時常帶笑。身上沒有那些紈絝子弟的壞習性,亦少有權貴的城府心機,富餘同理心。偶爾像個小孩般執拗,也稱不上太壞。只要他想,身邊絕對不會缺朋友與情人。謝白景的腦海中偶爾會冒出一個突兀的想法:像柯江這樣不知人間疾苦的小王子,犯貪心惡意的人想要拿捏實在太過容易。

不過轉念又一想,數千數萬個蕓蕓眾生裏,才出一個柯江,當然是從小嬌慣、重重保護出來的。柯江身後的瓊樓玉宇即是堡壘,根本不懼人威脅,自然也不必設防。他的想法著實杞人憂天,連自己都搖搖頭,又受柯江指使,起身從冰箱裏拿出一罐汽水,遞給被拌面裏的醬汁嗆到的男人。

此時的他尚且從未想過,他或許會成為那個拿捏人心的惡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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